裂缝的低语
上海建国西路的老弄堂里，梧桐叶在秋风中沙沙作响，蒸包子的白雾从某扇木格窗里逃出来，与远处高架桥上飞驰的车灯纠缠成朦胧的灰霭。在一条青砖墙上爬满爬山虎的小巷尽头，「永夜咖啡馆」的霓虹灯牌在暮色中明明灭灭，像一片被揉皱的星空。
林茉擦拭着吧台上的咖啡渍，指尖突然感到一阵细微的刺痛。那抹褐色的污渍正沿着木材纹路缓缓蠕动，渐渐凝成一道歪斜的裂痕——就像……星图？
「叮——」
门铃响起，浑身裹在灰蒙蒙大衣里的男人走了进来。他摘下墨镜时，林茉发现他的瞳孔是液态金属般的银灰色。
「两杯美式，」他将公文包摔在桌上， 「要最浓的。」
「好的。」林茉转身冲泡咖啡，余光瞥见那男人从口袋掏出一块黑曜石，用拇指摩挲着表面某道深陷的裂缝。
当咖啡端上桌时，男人突然抬起头：
「你怎么样多要半杯热水？」
林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。这句话、这个语气……三天前那场「失忆的梦境」中，有位老者也曾用相同的语调呢喃着类似的话。那时她正趴在吧台，梦见自己站在一片闪烁着星云光斑的悬崖上，那老者的披风被裂缝的暗流卷成半截，而他的手指关节上戴着一枚扭曲的金属胸针，像杯沿凝固的半杯咖啡。
「抱歉，我似乎没听清？」她强装镇定。
「我说——」男人一拳砸在桌面上，咖啡杯剧烈晃动， 「完美主义者总想填满每道裂缝！」
他额头的血管暴起，黑曜石突然迸发出刺目的银光——
林茉的瞳孔里闪过一道星图般的残影：那男人似乎正在从某种高维空间强行折叠降临，他的身体在空气中留下轮胎般的褶皱，仿佛弄堂此刻正被降维成一张咖啡渍泼洒的羊皮卷。
「您的订单……需要现在续吗？」她故作镇定地擦拭着滴落咖啡的台面。
男人浑身一震。当他摘下灰呢帽，发间闪过一道半透明的光芒——像被擦去一半的星环。
「林茉，」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年轻， 「我是光之骑士，是来苏醒你的。」
此刻吧台深处的冷水壶发出诡异的共鸣。林茉的睫毛上凝结出细小的星尘，在昏黄灯光里闪了一下。她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掌：掌纹之间，无数细小的咖啡渍正聚合成半杯咖啡的符号。
角落里的常客老张忽然站起来，举起半空的拿铁杯：
「刚上来时杯壁有道裂缝，」他絮叨着，「但液体反而因此完美地贴合了容器的缺陷轨迹呢……您懂物理学吗？」
林茉的鲜血在耳畔轰然作响。她突然确信，老张或许是第N形变的伊格拉斯——那个在星云史册上留下怖惧传说的完美主义神，此刻正在伪装成人类形态来暗中猎杀半杯匠的继承者们。
「抱歉，我才换班半小时，不太熟练这些理论。」她抓起抹布，藏起来开始颤抖的双手。 而在布面的反光里，隐约映出吧台深处一个湿漉漉的深坑——那里之前从未存在过。
男人翻出一张泛黄的照片，照片边缘更像一道被精心撕裂的航天器碎片：
「看，这是萨拉克斯³最初拿起半杯咖啡的瞬间。」
照片背面的笔迹正在晕开，逐渐显现出一行小字：
「9号郊区发电厂的蒸汽管，藏着他的预言方程最后一笔。但小心——完美主义者会让所有人记住‘那杯咖啡是满的’。」
就在这时，走廊尽头的猫叫突然变得尖锐。林茉抬头，正撞见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——她的左眼瞳孔中央，竟多出了一道淡金色的裂缝，如同一条无法愈合的星环。
男人把黑曜石碎片推到她面前。当温热的指尖真正接触到那冰冷的表面，一道星光般的数据流瞬间注入她的神经：
「现在你看见了吗？」他声音里的金属感消失了， 「每道裂缝都是星云能量的驿站——那照片里的咖啡杯确实只倒了一半，而萨拉平衡方程的缺失部分，正藏在那些人认为‘完美已经完成’的瞬间。」
店铺角落的挂钟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。林茉回头，看见老张的拿铁杯里，一圈细小的星云漩涡正在他瞳孔里缓缓旋转。
「您……？」她感觉后颈开始发凉。男人已经消失，但他的声音从霓虹灯后传来：
「今晚11:13，带着你的半杯胸针。去山洞22号电梯，在倒数第三层……」他的身影突然被电流扭曲，最后一句被压成：「……带够敢于不完成的勇气。」
当电子锁的蓝光在咖啡馆深处亮起时，林茉终于看清了老张杯底的咖啡渍：那是个用星云碎片拼成的倒计时—— 3小时22分。